第178章 钱主任，我要举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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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主任，我要举报

钱主任，我要举报</p>

走马上任成功，虽然还是代主任，可钱进已经很满足了。</p>

别管领导们怎么看他，反正现在自店公社上上下下对他是刮目相看。</p>

他已经有当领导的经验了，如今再度上任领导岗，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。</p>

新官上任三把火！</p>

第一把火他选在下乡调研上。</p>

不过天公不作美，刘新辉送来任命通知的第二天，海滨市迎来了第一场春雨。</p>

都说春雨贵如油，可今年第一场春雨就下的很大。</p>

不知道别处天气如何，反正自店公社的天空像是被谁捅了个窟窿，雨水连绵不绝地往下漏，哗啦个不停。</p>

天气阴沉，铅云密布，此时白昼如黑夜，正是密谋的好时候。</p>

这种天气医药站没人，李卫国出门去了一座旧仓库。</p>

等他赶到的时候，蓑衣上的水珠串成线往下淌，他抬头望了望天，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，像口倒扣的铁锅罩在自店公社上空。</p>

仓库门口，大陈生产大队双代店的代销员陈楷的解放鞋已经湿了半截，正不停地倒换着双脚。</p>

春天一旦下雨还是很冷的。</p>

“老李，就等你了。”看见李卫国到来陈楷脸上露出喜色。</p>

他被安排在外面接人放哨，这天可把他给折腾坏了。</p>

等到李卫国进入仓库，他用眼角余光扫着巷子两头。</p>

阴天下雨又森冷，没人出来，更没人发现他们的密会。</p>

见此陈楷松了口气，他手里捏着的经济牌香烟被雨气洇得发软，此时叼在嘴上几乎没法点燃。</p>

陈楷进入仓库关门，仓库门轴发出垂死呻吟般的嘎吱声。</p>

这间旧仓库没有通电，此时只在中间桌子上放了一把嘎斯灯。</p>

灯光昏暗，七八个模糊的人影或站或坐，潮湿的空气中飘着劣质烟草和胶鞋的酸臭味。</p>

自店公社回购站的站长韦全民蹲在摞起来的化肥袋上，手里的搪瓷缸子冒着热气，茶叶梗在缸底堆成小山。</p>

“县里的文件下来了？”李卫国脱下蓑衣抖了抖，水珠溅在泥地上变成深色的斑点。</p>

合营商店的张会计从兜里掏出张对折的《海滨日报》，四月二十一日的头版右下角，用红蓝铅笔圈了条豆腐块大小的消息。</p>

这份日报每天都会有专门的版面登记政府机构、工厂机关单位的干部任免通知。</p>

他看向商店的负责人于振峰。</p>

于振峰不动声色的点点头，见此他把日报展示出来。</p>

李卫国凑过去看。</p>

韦全民站起来，凸起的肚腩把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纽扣绷得紧紧的：“不用看了，他钱进现在取代了马主任的位子，妈的，他坐在了马主任的宝座上！”</p>

“钱进这小子。”张会计咬着后槽牙，报纸在他手里簌簌发抖，“马主任怎么回事，他真是栽在了这个兔崽子手里吗？”</p>

“这个钱进，他能有那么大的能耐？”</p>

天空中突然有闪电亮起来。</p>

仓库隔着亮了一下，然后远处滚过的闷雷才传进他们的耳朵里。</p>

长沟大队双代店的代销员赵泽安划亮火柴的手也跟着抖了抖，火苗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。</p>

这个双代店的老代销员蹲在门边，像截被虫蛀空的树桩。</p>

有人招呼他：“老赵，你跟着马主任时间长，你别不出声呀，你说说呀。”</p>

赵泽安抽了口烟，苦笑道：“要说跟着马主任的时间长，谁比的上王胖子？结果现在王胖子在哪里？”</p>

“在县治安局里，据说他要被判了。”有人长吁短叹。</p>

李卫国冷哼道：“谁让他管不住裤裆？我就知道他跟曹梨花那骚娘们之间不干净。”</p>

“嗯，曹梨花呢？”</p>

陈楷说：“她没来，我去通知她开会了，她直接来了句——有没有通知钱主任开会？要是没通知那我去通知。”</p>

“这骚货，她现在准爬上钱进那兔崽子的床了，肯定被钱进的牛子给怼的夜夜流水呢！”</p>

说到这里他都要咬牙切齿了。</p>

李卫国摇头：“你以为钱进跟你一样呢？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想跟她曹梨花搞破鞋？”</p>

“告诉你，我见过钱进的对象，曹梨花的脸还没人家屁股好看呢，人家那真是大城市里的……”</p>

“你们他妈今天到底是来干嘛呢？”韦全民怒了。</p>

他把茶缸往化肥袋子上重重一拍，说道：“今天是来讨论娘们的还是讨论怎么对付钱进的？”</p>

“反正春耕物资清单都在这了。”李卫国从人造革公文包里抽出沓表格，纸页受潮卷着边，“农药差十二吨，氨肥缺三分之一，双铧犁还差……”</p>

“谁他妈问你这个！”韦全民突然将茶缸砸在地上，茶叶水溅在张会计的裤腿上，“现在要紧的是想想怎么收拾钱进，还真让他稳稳当当的坐着主任宝座？”</p>

“你们他妈可想清楚，他要是真当了主任，咱们跟着马主任干的那些腌臜事迟早被查出来……”</p>

话头戛然而止。</p>

所有人不约而同望向仓库角落的麻袋堆，那里藏着去年秋收时做过手脚的收购秤砣。</p>

一时之间无人说话。</p>

雨水从屋顶漏下来，在泥地上积出小小的水洼。</p>

雨更大了。</p>

气氛沉闷。</p>

李卫国从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门，给在座的每人散了一支：</p>

“你们说，咱们能不能主动找他钱主任自首，然后把罪名都推到他马德福头上？”</p>

韦全民瞪眼说：“你说什么呢？咱们可都是马主任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！”</p>

李卫国嘀咕：“咱们是个屁的干部。”</p>

钱进上任，他现在最慌，因为前些日子钱进去找他查春耕保障物资的准备工作，他还糊弄钱进来着。</p>

赵泽安说道：“咱们不用太着急，着急容易犯错误。”</p>

“马主任没被开除更没被抓起来，咱们都知道马主任的背景，相信他还能东山再起。”</p>

“所以咱们要做的就是帮助他东山再起，咱们要让他钱进在主任位子上坐不稳，要让马主任继续坐回来，否则……”</p>

“否则没了马主任，咱们的日子以后怕是不好过了。”立国划着火柴先给身边的陈楷点上，然后是自己。</p>

烟雾很快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。</p>

陈楷深吸一口，眯着眼睛说：“钱进这小子是个厉害的主，我觉得他背景是不是也不一般？”</p>

“你们想想，他可是揍了马主任两次了啊。”</p>

李卫国点头：“我也在琢磨这个事，马主任什么性子你们比我清楚，结果他竟然被钱进揍了两次却无可奈何？”</p>

“甚至我找刘建国旁敲侧击来着，刘建国不敢得罪这个钱进，他耳朵长，肯定知道一些事。”</p>

韦全民说道：“我不信他钱进的背景比得上马主任背后的庞家。马主任也真是的，他是靠庞家起来的，咱也是靠庞家吃饭，结果他背着庞嫂子去县城日护士……”</p>

“嘘！”陈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，“这事现在提不得。咱不聊他们了，先聊咱们。”</p>

“咱们怎么办？钱进新官上任，肯定要烧三把火。”</p>

王大龙蹲在角落里，闷声道：“他能拿咱们怎么样？咱们又没犯什么大错误。”</p>

李卫国冷笑一声：“没犯错误？老韦收购站那些‘损耗’，老陈商店里的‘内部特供’，还有我医药站的那些‘备用药品’，哪一样经得起查？”</p>

“马主任在的时候睁只眼闭只眼，现在换了个‘铁面无私'的钱进，嘿嘿。”</p>

王大龙眼珠子滴溜溜的转。</p>

心里则暗暗的骂娘。</p>

哦，你们平日里原来这么多好处？我可没有享受这些好处，现在我也不用像你们一样怕！</p>

仓库里一时安静下来，只听见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声音。</p>

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厉害人。</p>

他们一个劲抽烟一个劲的唉声叹气，实在不知道怎么对付钱进。</p>

本来是马主任要对付钱进，结果马主任被撸了。</p>

马主任之前安排王胖子联络他们共同对付钱进，结果王胖子被判了。</p>

他们能怎么办？</p>

“要不，咱们给他制造点麻烦？”陈楷挠挠头说道，“春耕开始了，化肥、农药、农具，哪一样出点小问题，都够他喝一壶的。”</p>

韦全民眼睛一亮：“对！”</p>

“化肥供应可以拖一拖，就说运输有问题。农药分配也可以做点手脚，把好用的先藏起来。”</p>

“你们疯了吗？”王大龙下意识站起来，“这是破坏生产！要是被查出来……”</p>

“谁说是我们干的？”李卫国慢条斯理地弹了弹烟灰，“天要下雨，路不好走，化肥受潮结块，农药标签贴错，这些都是意外。”</p>

王大龙挠了挠头：“那咱们自己的生产队怎么办？春耕耽误不得啊。”</p>

“放心，”陈楷胸有成竹，“咱们自己人的那份早就预留出来了，其他大队嘛——就让钱进去头疼吧。”</p>

仓库里响起几声得意的笑声。</p>

虽然天色越来越黑，可他们却感觉自己的未来变得开始晴朗起来。</p>

不过雨声渐大，敲打着仓库的破瓦屋顶嘭嘭响，让人听起来总感觉像是一场不祥的预兆。</p>

赵泽安一个问题忽然让所有人呆住了：“话说，马主任手里是不是有一本秘密账本？”</p>

其他人吃惊的盯着他：“你看到过？”</p>

赵泽安哼了一声：“我要是看到过还能问你们？现在我想知道的就是，是不是有这么个账本？”</p>

“要是有这么个账本，咱们可不能让它落在钱进手里，否则我们全完了！”</p>

几个人窸窸窣窣的讨论起来。</p>

有的说马主任喝醉酒的时候提起过是有这个东西，有的说马主任不至于那么傻给自己留麻烦。</p>

李卫国咳嗽一声说道：“反正钱进现在进入马主任办公室了，我打听过，他住在里面了。”</p>

“不过马主任不至于把秘密账本留在办公室里吧？我估计他没找到那东西，否则还能容咱们过日子？早把咱们全办了！”</p>

“对了，马主任现在在你们手里都留着什么？”</p>

韦全民问他：“在你手里留了什么？”</p>

李卫国坦然说道：“有两箱兽用青霉素，他用假药换了真药，把真药让我藏在了地窖里，想等着春夏交接那阵牲口容易生病，再去黑市上卖个好价钱。”</p>

其他人不说话，李卫国顿时勃然大怒。</p>

他看向旁边的陈楷：“你负责合营商店，你那里肯定东西最多！”</p>

陈楷嘀咕说：“有什么？就是西坪大队的一些柴油存放在我那里。”</p>

王大龙问道：“农药呢？西坪大队的农药一直是按七成配给的吧？那三成去哪里了？我可听说了，他们大队东洼生产队那几个刺儿头要闹。”</p>

“这不是正好？”一直没说话的徐平眼睛一亮，“他们肯定闹钱进啊。”</p>

韦全民骂他：“傻逼吗？他们闹钱进干什么？钱进刚当主任，以前缺的东西是钱进不给配给吗？”</p>

徐平顿时低下头。</p>

其他人一时之间也没有说话。</p>

雨水顺着墙缝渗进来，在麻袋上洇出痕迹，像是深色的地图。</p>

韦全民看着地上的水渍发呆。</p>

去年夏天马德福带着他们倒卖尿素的夜晚，也是这样的雨天。</p>

现在漏水的几个地方还是他们当时捣鼓出来的，因为仓库漏水了，尿素账本上才能够出现一笔“损耗”。</p>

“我先问个要紧的吧，明天拖拉机站要领机油。”张会计突然说，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报纸边缘，“库存单在我这儿，怎么着，我给不给供应？”</p>

他的话音刚落，仓库门突然被撞开。</p>

所有人像被按了暂停键，十几道惊恐的目光看过去。</p>

王大龙伸手握住了身边的镰刀。</p>

结果是一条瘸腿的野狗正一颠一颠地跑进来想避雨，看到这么多人在里面，它又嗷的惨叫着跑出去。</p>

陈楷长出口气，说道：“同志们，此地不宜久留，咱们还是速战速决赶紧撤吧。”</p>

“就按照马主任走之前的安排，先给钱进制造点麻烦，东洼村的氨肥，照例扣两成。”</p>

“西坪大队的柴油机配件。”韦全民眯起眼睛，“你就说地区调拨没到。”</p>

李卫国将烟蒂扔在地上使劲捻了捻。</p>

他想起钱进上次来医药站检查时，那双鹰似的眼睛扫过药架的模样。</p>

其他人越说越起劲，都在使歪招：</p>

“大龙你库里还有二十袋肥田粉，已经结块结得能砸死人。”</p>

陈楷做了个撒种的动作，“等社员领回去发现不长苗，嘿嘿。”</p>

王大龙连连摇头：</p>

“那不成，去年马主任让我往尿素里掺石子，害得金沟大队减产三成，当时金沟大队怀疑我那里供应的东西有问题了，事情真要闹大了……”</p>

他做了个戴手铐的手势：“到时候咱都得跟着王胖子去西北种树治风沙！”</p>

徐平又怯生生举手：“要不咱们在调拨单上做手脚？金沟大队要十吨尿素，咱给记成五吨。等他们发现&amp;”</p>

“咱们全拿我们大队使劲呢？”王大龙不悦，“再说了，你当钱进是马主任那号睁眼瞎？那小子在市里学过会计，账本倒着看都能看出毛病。”</p>

“他还学过会计？”李卫国问道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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