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6章 为何要造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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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知知把艾草放下，后面跑来的薛澈也喘着气来了。</p>

两个人都跑得额头出了汗，脸上红红的。</p>

苏知知头上的小花苞发髻都松散了一点。</p>

仓库里的妇人们本来在陌生的村庄过夜，都有点紧张，害怕夜里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危险。</p>

但看见两个冰雪可爱的孩子抱着艾草跑来，精神稍微放松了些。</p>

有个睡在门边的瘦弱姑娘站起来，走过来帮苏知知整理头发：</p>

“你看看，头发都跑乱了，姐姐帮你扎好。”</p>

她的手臂和手指都很细，扎头发的动作熟练又灵巧，十指翻飞，眨眼间就帮苏知知整理好了头发。</p>

苏知知乖乖地站着不动：</p>

“我娘也说我老是跑乱头发。等我再长大一点，我就要自己梳头发了。”</p>

重新扎好的发髻圆圆的，像个小包子。</p>

一滴眼泪砸在上面。</p>

给苏知知扎头发的姑娘咬着唇，眼泪直直地从往下坠。</p>

她有个妹妹，又笨又可爱，总是缠着她扎头发。</p>

眼前的小姑娘说以后长大会自己梳头发。</p>

可是自己的妹妹死在了路上，连坟都没有一座，再也长不大了。</p>

她捂着嘴不想发出声音，却哽咽得一声比一声厉害，连眼皮都皱得发颤。</p>

苏知知张开手抱住了她，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。</p>

仓库这一刻很安静，很多人都红了眼。</p>

薛澈心里堵了一块石头，闷得发慌，他开口问：</p>

“黔中那边为何要造反？如果不造反的话，你们就可以好好过日子，不用这样流离失所了。”</p>

他以前在京城，虽无父母，却锦衣玉食，从未亲眼见人间疾苦。</p>

他的问题一出口，屋内有几个红眼的婶子猝然大笑起来：</p>

“哈哈哈哈……为什么造反……”</p>

她们嘶哑地笑得伏在地上，以手握拳捶地：</p>

“男娃娃问得好啊……”</p>

“无饭可吃，无衣可穿，无药医病，哪里有好日子？这样的日子，谁人不反？”</p>

“我们家里老母幼儿饿死，凭什么那些狗官奸商享富贵日子？”</p>

“他们也该一起下阴间，谁都别好过……”</p>

哭声和笑声在仓库里一点点蔓延。</p>

薛澈只觉得心口堵着的那块巨石被耳边的哭声撞得粉碎，连身体都因这种无言的冲击而颤栗。</p>

无饭可吃，无衣可穿，无药医病。</p>

他知道民间有疾苦，但第一次见证这样赤裸裸的伤痛和无望。</p>

花二娘和虞大夫在门外听见了动静，没有进去打扰，只是帮忙点燃了薛澈放在门口的艾草。</p>

烟雾飘进仓库里。</p>

朦朦胧胧的，像温柔和缓的梦境。</p>

哭声和笑声小了下去，逐渐响起了呼噜声。</p>

苏知知和薛澈从仓库里走出来，脸上都没有笑容。</p>

夜空繁星漫天。</p>

有无数双眼睛凝视大地。</p>

分开前，薛澈忽然扭头对苏知知说：</p>

“知知，你说的对。”</p>

苏知知：“什么对？”</p>

薛澈：“有的人不会做官，就该换一批人做官。有的人做不好贵人，就该换一批人去做贵人。”</p>

苏知知也不记得自己随口说过的每句话，但她想起了书院里学过的一首诗：</p>

“春种一粒粟，</p>

秋收万颗子。</p>

四海无闲田，</p>

农夫犹饿死。”①</p>

童稚的声音被夜风吹散。</p>

仓库角落里躺着的魏大栓，在一片呼噜声中翻了个身子。</p>

面朝墙壁，老泪纵横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