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1章 阿襄，我都知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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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驾——”</p>

赶驴的人一声吆喝，驴车就拖着豆子离开了村子。</p>

盐监看着豆子被驴车拖走，睁只眼闭只眼。</p>

豆子本来是不能离开的，但张员外花钱疏通了一番，不能成的事情也能成。</p>

宁安也跨上了骡子，却是往相反的方向离开。</p>

她要回长安去。</p>

明明是期待很久的事情，现在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。</p>

她跨上骡子之前，看见豆子坐着驴车离开的样子。</p>

她以为自己背井离乡被迫和亲已经很苦了，可在一片山林后，一池湖水边，活着更苦的人。</p>

豆子没有婚书，没有聘礼，没有嫁妆，甚至没有一顶轿子，只有一辆破旧的驴车把人拉走。</p>

骡子路过湖边的盐池，路过那些日复一日把自己浸在盐池卤水里的村民。</p>

宁安看着他们龟裂的手脚，皮肤皱褶里的盐晶，忽然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画面。</p>

她好似看见抖着花白胡子的张太傅站在她面前。</p>

——“官盐价格高，私盐价格低，便有百姓买私盐。官盐价格虽高，但盐税重……各位殿下如何看此事？”</p>

——“我父皇赏盐给全天下百姓，让他们别去买私盐不就行了。”</p>

……</p>

——“官府多少钱收你们的盐？”</p>

——“十文钱一斗。”</p>

——“盐是很贵，官盐要卖一百二十文一斗。”</p>

……</p>

——“阿襄，我都知道。”</p>

——“因为这样可以吃饱饭，奶奶可以有钱吃药。”</p>

……</p>

看似不相联的画面在宁安的脑海中连成一片，像涌动的盐水。</p>

她猛地调转了骡子的方向，往豆子离开的方向追去。</p>

骡子哒哒地跑，颠簸得很。</p>

颠簸得宁安眼眶酸胀，蓄了一汪随意要溢出的水。</p>

她生在宫中长在宫中，宫中的一切化作一道屏障。她这么多年活在屏障里，见里面鲜花似锦。</p>

铁勒汗人的入侵和和亲将这道屏障撕裂了一道缝，而盐湖的卤水彻底冲毁了这道屏障，让她真正看见人间霜雪。</p>

骡子踏过水洼，咸腥味冲进宁安的鼻腔里，她胸口有一道被冲溃的堤坝和决堤的洪水。</p>

远去的豆子在宁安模糊的视线中像一粒飘在洪水上盐晶。</p>

不止豆子，周边有所村民都变成了漂浮的一粒粒盐晶</p>

——“我父皇赏盐给全天下百姓，让他们别去买私盐不就行了。”</p>

宁安骑在骡子上，又咸又涩的泪水从眼睫间汹涌而出。</p>

她看着远去的驴车大哭起来。</p>

她笨。好笨。</p>

父皇不会赏盐给天下人。</p>

是父皇，是京城中那些人甚至包括她自己在内，占了他们的盐，断了他们的生路。</p>

“豆子——！”</p>

宁安抹着眼泪追上去。</p>

她跳下骡子，飞奔而去，追上了驴车。</p>

她把豆子从车上拉下来，把怀里的小布包塞在豆子手上：</p>

“给你，我给你奶奶治病！你不要去！”</p>

宁安的眼泪扑簌扑簌掉。</p>

大瑜没了，父皇死了，她不是公主了，她在外面什么都不是。</p>

她没用，她不聪明，连枪都被人偷走了，她救不了天下人。</p>

可她就是要救豆子！</p>

被宁安攥着的豆子也红着眼睛，终于憋不住地哭出来。</p>

“丑丫头，捣什么乱！”</p>

张家的下人也从驴车上跳下来，骂骂咧咧道：</p>

“收了钱，就是张员外家的人，哪有反悔一说？”</p>

“赶紧滚！再纠缠，别怪我们动手！”</p>

这几个下人五大三粗，胳膊比宁安的小腿还粗。</p>

宁安把豆子拉到背后，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对着他们：</p>

“钱可以还给你们，豆子不是你们的人。”</p>

张家下人扑过来，宁安挥着树枝反抗。</p>

可树枝脆而易折，一下就断了。</p>

几个下人力气都不小，光从力气上而言，宁安拼不过他们。</p>

踢嗒踢嗒！踢嗒踢嗒！</p>

一阵有力的马蹄声响起。</p>

马很金贵，在小村子里，没人骑马。</p>

所有人的视线立刻被吸引过去。</p>

马蹄声不是从平地上传来的，而是从山上。</p>

他们看见数人骑马从山林间冒出，直冲而下，衣发猎猎。</p>

其中一个姑娘手执银枪，高高举起，对着这边高喊：</p>

“宁安，接着你的枪！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