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八章 夏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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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有人都在等待圣君的表态。</p>

这年过花甲的老人。</p>

五步之外，一言便定人生死。</p>

这是一场李林甫与太子李亨的交锋。</p>

也是一次对圣人的试探，试探圣人能否接受皇权更替。</p>

“皇甫惟明。”</p>

李隆基的声音陡然响起，带着年老的沙哑：“丧师辱国，私结外臣，念其曾守边有功，贬为播川太守，即刻离京。”</p>

皇甫惟明浑身一震，额头重重叩地：“臣叩谢圣恩。”</p>

他知道，这“播川”二字意味着什么。</p>

瘴气弥漫的南荒绝地，此去多半是有去无回。</p>

更何况，还有李林甫。</p>

“韦坚，贬缙云太守。”</p>

而韦坚早已面如死灰，磕头谢恩。</p>

“退朝。”</p>

高力士搀扶着李隆基起身离去。</p>

满朝文武噤若寒蝉，唯有雨声哗哗作响。</p>

李亨被宣进紫宸殿时，李隆基正盯着窗外的雨发呆。</p>

高力士朝他使眼色，他才慌忙跪下。</p>

“韦坚的事，你可知情？”</p>

李隆基声音发沉。</p>

李亨额头冒汗：“儿臣管教不严，愿……愿和韦妃断了关系。”</p>

这句话出口的刹那，连高力士都惊得抬了眼。</p>

李隆基冷笑一声，眼神从最初的锐利渐渐转为一种近乎厌恶的失望。</p>

他见过李瑛的英武，见过李瑶的聪慧，却从未想过自己选定的储君，竟要靠割舍妻子来保全性命。</p>

“罢了。”</p>

李隆基挥了挥手。</p>

只是起身，仿佛便耗尽了所有力气</p>

“你既愿断，便断了吧。”</p>

李亨伏在地上，听着父皇拖沓的脚步声远去。</p>

直到高力士低声唤“太子殿下”，才发现自己的袍袖已被冷汗浸透。</p>

李亨浑噩回府。</p>

推开门时，只见韦妃背对着他立在窗前，素白的身影像是单薄的纸人。</p>

面前的妆台上，放着一柄银剪和一绺乌黑的长发。</p>

桌上，还摆放着那一桌未动分毫的早食。</p>

“爱妃……”</p>

李亨的声音干涩。</p>

韦妃缓缓转身，头上已没了往日的云鬓高髻，露出光洁的额头。</p>

剃度时不慎划破的伤口还渗着血珠，沿着鬓角蜿蜒而下，在素衣上晕开一点刺目的红。</p>

“参见太子殿下。”</p>

韦妃屈膝一拜，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。</p>

“往后已无太子妃，贫尼与东宫并无瓜葛。”</p>

李亨看着她腕上还未取下，当年大婚时他亲手戴上的玉镯，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。</p>

李亨想上前扶住她，手指却在半空僵住。</p>

“你……”</p>

李亨张了张嘴，却不知该说什么。</p>

是该谢她识大体，还是该骂李林甫狠毒？</p>

韦妃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，微微一笑，那笑容比哭更让人心碎：“殿下不必为难。方才殿下进宫，奴婢已请旨出家了。”</p>

韦妃垂下眼睫，伸手拾起台上的银剪，将最后一缕长发剪下。</p>

李亨站在原地，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朝阳拉得细长。</p>

与韦妃的影子，终于彻底断开。</p>

明明是夏日，明明日头刚出。</p>

怎的这场雨带着渗入骨子里阴寒……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