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4章 郦生贪功遭烹 汉王陈罪中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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齐王田广闻报大惊，急召郦食其责骂道：“我误信你言，撤除了边防，总道以为韩信不再进攻，谁知你怀着鬼胎，佯劝我归汉撤兵，暗中却使韩信前来，乘我不备，覆我邦家，你真是行得好计，看你今日还有何说？”

郦食其也觉着慌忙，便答语道：“韩信真是不道啊，背约进攻，非但卖友，实是欺君！愿大王遣一使臣，同仆出责韩信，韩信必无言可答，不得不引兵退去了。”

齐王田广尚未来得及回答，齐相田横冷笑道：“先生想借此脱罪么？我前日已经受你欺骗，今可不必哄我了。”

郦食其说道：“足下既怀疑我至此，那我就死在此地，不复出城。但也须修书往诘，看韩信如何答复，就死未迟！”

田广与田横齐声说道：“韩信如果退兵，不必说了，否则请就试鼎镬，莫怪我君臣无情！”

郦食其应着，匆匆写好了书信，派人出城，递与韩信。韩信拆书一阅，着墨无多，备极凄恻，也不禁激动天良，半晌答不出话来。偏偏蒯彻又来进言劝韩信道：“将军屡临大敌，不动声色，如何为了一个郦食其，反沾沾似儿女子态，不能速速决定？一人性命，顾他甚么？毕世大功，岂可轻弃？请将军勿再迟疑。”想是前生积有冤孽，故必欲害死郦生。

韩信道：“逼死郦生，还是小事，抗违王命，岂非大罪！”

蒯彻说道：“将军原是奉汉王之命讨伐齐国，得平齐地，正是为王尽力，有功无罪。若使今日退兵，使郦生得归报汉王，从中谗言离间，恐怕将军真要被构成大罪了！”

韩信本来就贪图功劳，又恐得罪，遂听了蒯彻言语，拒回来使，且与语道：“我是奉命伐齐，未闻谕止，就使齐国君臣果然许降，安知非一条缓兵计策，今日降汉，不久复叛？我既引兵到此，志在一劳永逸，烦为我转告郦大夫，彼此为国效死，不能多事瞻顾了。”

齐国来使只好返回报告。齐王田广闻着，便令左右之人取过油鼎，要烹郦食其。郦食其道：“我为韩信所卖，自愿就烹，但大王国家，亦必就灭，韩信将来，也难免逃不了被诛夷的下场，果报不爽，恨我不得亲见哩！”

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，韩信将来果然被诛杀，诛其三族，也是韩信自作自受，太过嚣张。只是可怜的郦食其不能亲眼看到韩信以后不得好死的下场了。

郦食其眼见无奈，说完这些话罢，就用衣裹首，投入油鼎之中，须臾之间当场毙命。也是贪功所致。齐国君臣登城拒守，不到数日，竟被韩信攻破。齐王田广开了东门，当先离开出走，留住齐相田横断后。田横带领齐兵，再与汉军奋斗数合，终致败却，落荒遁去。

齐国君臣先后离散，广奔高密，田横走博阳，韩信奔驰进入齐都，安民已毕，复拟引兵东出，追击齐王。齐王田广得知风声，很是惶恐急慌，不得已派使者西出，奉表西楚霸王项羽，向他求救。

西楚霸王自梁地还兵，使钟离昧为先锋，奔驰回去荥阳。汉王刘邦闻楚军到来，急命诸将出来阻拦，诸将跃马奔驰而去，随兵约有好几万名。行至荥阳城东，已与钟离昧相遇，彼此无暇问答，就一齐围裹拢来，把钟离昧困在垓心。钟离昧兵少难支，惶急得很，可巧楚霸王项羽从后驱至，一声呐喊，杀入围中。

汉兵慌忙退回，已丧亡了数百人，楚霸王项羽救出钟离昧，进逼广武，与汉王刘邦夹涧屯军。广武本是山名，东连荥泽，西接汜水，形势险阻，山中有一断涧划开，分峙两峰，汉王刘邦就西边筑垒，依涧自固。项王即就东边筑垒，与汉军相互抗拒。彼此不便进攻，各自驻守。惟汉军由敖仓运粟，源源接济，连日不绝，楚兵却没有这般谷仓，渐渐的粮食减少，不便久持。西楚霸王项羽已经是更加忧虑，再经齐国使者奔驰至军前，乞发救兵，更令西楚霸王项羽心下踌躇。想了多时，还是发兵相救，尚好牵制韩信，免得他来会合汉王。项羽乃使大将龙且，副将周兰，领兵二十万东往援助齐国。一面向汉王刘邦索战，汉王刘邦只是不出。

西楚霸王项羽于是想出一个方法，命人将汉王刘邦的父亲刘太公，置诸俎上，推至涧旁，自在后面押住，厉声大呼道：“刘邦听着！汝若不肯出降，我便烹食汝父！”

这数语响震山谷，汉兵无不闻知，即向汉王刘邦通报。汉王刘邦大惊道：“这……这却如何是好！”

张良在旁进说道：“大王不必着急！项王因我军不出，特设此计，来诱大王。请大王复词决绝，免堕诡谋！”

汉王刘邦说道：“倘使我父果然被烹，我将如何为子？如何为人？”

汉王刘邦听着项羽的震耳欲聋的呼喊，虽然心里面是十分焦急的，但是故作淡定从容，面对自己的父亲要受到的危险，刘邦肯定知道的。但是可在这个紧要的关头，如果自己退步了，那就等于自己的以前的努力都白费了，同时也会受到项羽的牵制，并且可能被项羽斩首。况且项羽为人残忍暴躁，每每打战，必然屠城，连城中老弱妇孺都不放过，就算投降，自己也未必能保全性命，反而让自己辛辛苦苦这些年的功业全部付之东流。

此时，汉王刘邦身心皆急，不知所措。

张良见状，劝汉王道：“现在楚军里面，除了项王外，要算项伯最有权力。况且项伯与大王已结姻亲，定当谏阻，不致他虞。”

汉王刘邦乃使人传语道：“我与项羽共事义帝，约为兄弟，我翁就是汝翁，必欲烹汝翁，请分我一杯羹吧！”

西楚霸王项羽听到此语，怒不可遏，就顾令左右，将刘太公移置俎下，准备付诸鼎烹。险哉刘太公。旁边闪出一人，对楚霸王项羽说道：“天下事尚未可知，还望勿为已甚，况且欲争天下，往往不顾家族，今杀一人父，有何益处？不过多惹他人仇恨罢了。刘邦向来胆小懦弱，逃亡时候连亲生骨肉都可以扔下不管。大王当真以烹杀太公要挟刘季也未必能让他投降。”

西楚霸王乃命将刘太公牵回来，按照之前对待一样，将其与吕雉软禁起来。而这救护太公的楚人，正是项伯，果然如张良所料。

楚霸王项羽又派遣吏士致语道：“天下汹汹，连岁不宁，无非为了我辈两人，相持不下。今愿与汉王亲战数合，一决雌雄，我若不胜，卷甲即退，何苦长此战争，劳疲兵民呢！”

汉王刘邦笑谢来使，说道：“我愿斗智，不愿斗力。”

楚国使者于是回报楚霸王项羽，项羽一跃上马，跑出营门，挑选了壮士数十骑，令作先驱，奔驰向涧旁挑战。

汉军营中有一兵弁的头目，乃是楼烦人，素善骑射，由汉王刘邦派他出去营垒，在两山之间狭窄的溪流或水道放箭。飕飕的响了数声，射倒了好几个壮士。蓦然看见涧东面来了一匹乌骓马，马背上乘着一位披甲持戟的大王，眼似铜铃，须似铁帚，面孔神色看起来凶悍情状，令人望而生怖，再加一声叱咤，震响山谷，好似天空中霹雳一般，吓得那楼烦人双手俱颤，不能再射，还有两只脚亦站立不住，连忙倒退数步，索性回头就跑，走入营中。

那楼烦人见了汉王刘邦，心中尚是乱跳，口齿几乎说不清楚言语。汉王刘邦着人探视敌踪，乃是楚霸王项羽尚在涧旁，专呼汉王答话。

汉王刘邦闻报，虽然有些惊心，但又不便始终示弱，因此也整队趋出，与楚霸王项羽夹涧对谈。

楚霸王项羽又叱语道：“刘邦，汝敢与我亲斗三合否？”

项羽专恃蛮力，实属无谓。

汉王刘邦勉强镇定心神，振振有词道：“项羽休得逞强，汝身负十大罪，尚敢向我饶舌么？汝背义帝旧约，王我蜀汉，罪一；擅杀卿子冠军，目无主上，罪二；奉命救赵，不闻还报，强迫诸侯入关，罪三；烧秦宫室，发掘始皇坟墓，劫取财宝，罪四；子婴已降，汝尚把他杀死，罪五；诈坑秦降卒二十万人，累尸新安，罪六；部下爱将，分封善地，却将各国故主，或徙或逐，罪七；出逐义帝，自都彭城，又把韩梁故地，多半占据，罪八；义帝尝为汝主，竟使人扮作强盗，行弑江南，罪九；为政不平，主约不信，神人共愤，天地不容，罪十。我为天下起义，连合诸侯，共诛残贼，当使刑余罪人击汝，难道我配与汝打仗么？”如此义正言辞，泗水上亭长刘邦，居然也自高位置，赫赫有名的人物了。

楚霸王项羽被刘邦如此数落罪状，气愤至极，并不答言，但用戟向后一挥，其身后便有无数的弓弩手，赶将上来。朝着汉王刘邦的方向一阵乱射，放出了许多箭矢，跃过断涧，箭如雨下，防不胜防。

汉王刘邦正想调转马头回去军营，预料不及，那胸中已中了一箭，疼痛的了不得，险些儿堕落马下。幸亏身旁排列将士，上前救护，把马牵转，奔驰入营门。汉王刘邦痛不可忍，屈身伏鞍，暗暗叫苦。将佐等统皆问安，汉王刘邦佯装用手扪足道：“贼……贼箭中我足趾了！”

左右士兵连忙扶汉王刘邦下马，拥至榻前安卧。当即传召医官，取出箭镞，敷了治疮之药。还幸疮痕未深，不致伤其性命。正是

一箭相遗已及胸，托词中趾示从容，

聪明毕竟由天授，通变才能却敌锋。

汉王刘邦中箭回营，楚霸王项羽始转怒为喜，只因绝涧难越，不方便进攻，也即收兵退归。欲知后事如何，且看下章节自知。

在汉朝的开国谋士中，郦食其稳健不如萧何，战略眼光不如张良，机智不如陈平。但他纵酒使气，疏阔狂放，跟汉高帝刘邦很对脾气，很可能是汉高帝刘邦最喜欢的一个。他不仅富于谋略，而且敢作敢为，勇于冒险，以非凡的政治远见和卓越的军事见解，为刘邦成就大业做出了无可替代的贡献。

郦食其之被烹，韩信实使之，而韩信将来之受诛杀，亦即由郦食其之烹死，暗伏其祸根。郦食其之说降齐国，固然是奉汉王刘邦之命而前往，既得招降齐国，不辱使命，乃偏偏为韩信所卖，卒致受烹煮焚身，汉王刘邦闻之，宁有不会隐藏暗暗怨恨韩信？只不过楚国尚未平灭，恃韩信为辅，因此含忍而未发。况且汉王刘邦之生平，本能忍人所不能忍，乃亲父已置诸敌俎上，犹有分我杯羹之言，对父尚且如此，况他人乎！至若楚霸王项羽索战，夹涧与语，历数项王十罪，虽事有可征，并无虚构，然楚霸王项羽罪恶之大，莫过于弑杀义帝，汉王刘邦置此罪于八九之间，独以背约为罪首，重私轻公，易先为后，其心已可大概见矣。彼智如韩信，独不能察汉王之隐忍，犹沾沾自喜于平齐之功绩，听蒯彻之言而害死郦生，此所以韩信终遭诛戮，也是因果报应不虚，死得一点不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