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8章 试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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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唇角，不禁逸出一丝笑意。</p>

老时他们，应该是进城了。</p>

潘泓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忽地喝道：“来人，击步鼓！”校武场边上，就有鼓架，上置大鼓。</p>

步鼓，就是士兵列阵而行时，听从鼓号而进的一种有节奏的鼓声。</p>

它控制着士兵接敌的速度，可以让士兵尽可能地节省体力，保持阵形。</p>

潘弘岳的一名侍卫立即大步走过去，拿起鼓槌，有节奏地敲起了步鼓。</p>

潘泓岳拔刀在手，原本有些摇晃的身形忽然挺直，原本有些迷离的眼神儿忽然清明起来。</p>

他提着刀，一步、一步，向着校武场上走了过去。</p>

走到第十步，他已随着鼓声走到校场中间，突地双手握刀，凌厉地一劈。</p>

刀风随之霍霍而起，仿佛在他面前，有一个无形的敌人，正在与他殊死搏斗。</p>

潘泓岳的刀法非常简单，绝无缤纷飘逸的招，就是简简单单的直劈、斜砍、横削、拖刀……</p>

可每一刀都颇见功力，绝非拳绣腿。</p>

随着他一刀一刀地砍出去，就似一个正在沙场上的老兵，骑着疲态尽显的老马，披着残破的战甲，握着满是豁口的长刀，征袍尽血，犹在死战。</p>

“大将既受命，总专征之柄，犒师於野，毕而下令焉，不从令者必杀之。”</p>

潘泓岳一刀刀地劈砍着，犹如出柙猛虎，正在万马千军中呐喊嘶吼着搏命。</p>

“闻鼓不进，杀！闻金不止，杀！旗举不起，杀！旗低不伏，杀！”</p>

随着他的一声声呐喊，那口刀仿佛也带上了无穷的杀气，偌大一个校场，虽只一人月下舞刀，却生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。</p>

“夺人首级，以为己功，杀！奸舌利嘴，斗是攒非，杀！夜传刁斗，怠而不振，杀！”</p>

杨沅的身影，陡然从高处落下，就落在校场边上。</p>

潘泓岳的几名亲兵立即拔刀冲了上去。</p>

“退下！”</p>

潘泓岳厉声大喝，几名亲兵动作猛地一停，缓缓退开。</p>

潘泓岳看清是杨沅，不禁咧嘴一笑：“杨大夫。”</p>

杨沅的耳目比潘泓岳更加聪辨，他已经听到四城传来的呐喊嘶杀声，便知城中起了极大变化。</p>

但，既然是夜中大军行动，他赶去也左右不了什么，倒不如先行赶来太尉府。</p>

杨政虽然被杀了，可杨福和杨禄尚生死不知，如果还活着，或可施以援手。</p>

不料，等他掠到校场，却见一人月下舞刀。</p>

而此人，竟是杀了杨太尉，占据了太尉府的潘泓岳。</p>

兴元府驻扎御前中军步军第一将统制，潘泓岳。</p>

城中异变，这位叛军领袖，为何毫无举措，反在月下舞刀？</p>

难道，是因为他还没有听见？</p>

一个疑窦，陡然爬上了杨沅的心头。</p>

“杨大夫！”</p>

潘泓岳继续笑，向杨沅挑了挑大拇指：“杨大夫，你文才，是这个，武功，也是这个。</p>

潘某一都精兵，留不下你一人，了不起。”</p>

杨沅没有说话，换成昨天，他可能还会比较自矜。</p>

但是，刚刚遇见一个比他还厉害的小尼姑，杨大夫觉得自己有点当不起这句“了不起”了。</p>

潘泓岳把刀一横，道：“潘某习的是军中刀法，专为杀人，杨大夫可敢一战？”</p>

说罢，不待杨沅作答，潘泓岳便仰天打个哈哈，一个箭步，纵身扑来，双手握刀，刀劈华山，陡然劈下。</p>

杨沅不是山，而是一缕风。</p>

他的刀法本来就渐趋飘逸，如今左肋受伤，单手持刀，走的更是轻灵飘逸的路子，怎肯与他硬接。</p>

潘泓岳霍霍霍一连三刀，刀刀劈在风中。</p>

二人你来我往，战了七八个回合，杨沅身形急转，迅如陀螺。</p>

借着身形急转之力，手中刀如鞭子一般抽了出来。</p>

“噗！”</p>

潘泓岳急退，但似酒力发作，脚下一个踉跄，锋利的刀刃，从他的胸腹之间陡然掠过，横刀开膛。</p>

潘泓岳连退三步，脚下一软，手中刀“嚓”地一声，钉入夯的极结实的校场硬土之中，单膝跪地，这才稳住身形。</p>

血从腹中涌出，连着内脏一起流了出来。</p>

潘泓声痛得眼角都在哆嗦，却未叫出一声。</p>

他深吸一口气，大声道：“夫步战之法，擂鼓一通，步骑皆装。再通，上马，步皆屯。三通，以、次、出、之……”</p>

话犹未了，顿首气绝。</p>

……</p>

时寒，刘入溪、周无翼在潘泓岳的部将配合之下，悄无声息地进了城，迅速接管了城防。</p>

在他们悄然杀向太尉府的时候，才和城中巡弋的兵丁撞见，因此发生了巷战。</p>

时寒等人可以说服潘泓岳手下的将领们，里应外合，开城投降。</p>

毕竟，潘泓岳的行径完全就是挟怨报复，因私怨而与太尉决裂。</p>

严格说来，他既不是造反，也不是叛逃。</p>

所以，他既没有出路，也没有退路。</p>

他的部下将领们审时度势，接受朝廷一方的将领们招纳，本是正常的选择，挑剔不出什么。</p>

但要说整个夺城的过程兵不血刃，一个都不死，那就太不正常了。</p>

所以这些巡夜兵丁们是不知真相的。</p>

他们就是用来证实一切真实的牺牲品。</p>

因此，大街上难免一场杀戮。</p>

但，这点兵马的阻挡，不过是螳壁挡车，时寒等人向太尉府突进的速度还是很快的。</p>

“杨寿，你慢些，慢些……”</p>

时寒骑着马，焦急地呼喊着杨寿的名字。</p>

杨寿一手一柄铁锤，健步如飞。</p>

迎面之敌，便是有全身铁甲的甲士，也扛不住他一锤，杨寿已经杀疯了。</p>

时寒眼见他要闯进太尉府，却很是焦急。</p>

小潘没有束手就缚的道理，进了太尉府，少不得还要再做一场戏。</p>

杨寿独自突进，万一有个闪失可就不好了。</p>

时寒虽是迫不得已和自己的老上司杨政决裂了，却并不想杀了杨寿。</p>

可杨寿眼见自己熟悉的太尉府就在眼前，哪里还按捺得住。</p>

他提着双锤，就向太尉府大门冲去。</p>

杨寿正要一鼓作气冲上石阶，将那大门硬生生撞开，大门轰隆隆地打开了。</p>

朱漆大门之后，火把通明。</p>

两列侍卫，跪地相迎。</p>

两列火把的尽头，便是仪门。</p>

仪门下，站定了一人。</p>

杨寿只当那人便是潘泓岳，一时间仇人相见，分外眼红。</p>

他也不理大门两侧为何士兵尽皆跪倒，也不理院中是否另有埋伏，大吼一声，便向仪门猛冲过去。</p>

到了近前，看清阶上那人，杨寿方才一呆，惊呼道：“小叔爷？”</p>

听到杨寿的声音，从仪门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两颗脑袋，一看来人果然是杨寿，那二人顿时面露喜色。</p>

“寿儿（二弟）！”</p>

杨福和杨禄从门后抢出来，冲到阶下，一把抱住了杨寿。</p>

杨寿讷讷不能言，手中两柄锤，“嗵”地一声砸在地上。</p>

此时，时寒等人已经冲到门口，眼见院中怪异的一幕，一时惊疑怔忡，不敢踏入。</p>

杨沅从阶上走下来，绕过抱头痛哭的一家三口，从单膝跪地、高擎火把的两列士兵们中间昂然走过。</p>

在他背后，三十六名他从潼川府带来的亲卫，次第跟了上来。</p>

杨沅走到朱漆大门前。</p>

看清来人竟是杨沅，时寒等人震惊不已。</p>

“杨抚帅？这，潘泓岳……那厮呢？”</p>

杨沅深深地望了时寒一眼：“潘泓岳已被杨某手刃，府中侍卫情知大势已去，已然归降。”</p>

时寒听了，脸上似惊似喜，晦暗难明。</p>

愣了一愣，他才反应过来，惊喜地道：“杨抚帅单刀降敌，英武了得。”</p>

杨沅深深地望了他一眼，时寒骑在马上，衣甲不乱，滴血不沾，这城破的，倒是从容不迫的很。</p>

就连簇拥在时寒身边的那些亲卫，都个个大气不喘，显然他们一路“杀”进城来，根本没有遇到过像样的抵抗。</p>

杨沅心中的猜疑从三四分，已经上升到了八九分。</p>

他已大概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。</p>

杨沅似笑非笑地道：“若非诸位将军妙计赚城，厮杀声起，太尉府中听了人心惶惶，杨某未必就能降伏潘泓岳一众亲兵。</p>

时将军，你们真是好手段、好辛苦呀。”</p>

时寒心中咯噔一下，总觉得杨沅一语双关，不是什么好话。</p>

能说服“叛军”献城，顺利夺回南郑，的确是好手段，也当得起一句“好手段”。</p>

但，不知是不是疑心生暗鬼，他总觉得杨沅话里有话。</p>

时寒飞快地抬眼一撩，看到灯下杨沅的面孔半明时暗，似笑非笑，心中便是一惊。</p>

他明白，他们的伎俩，大概率被这位谏议大夫给识破了。</p>

只是匆匆一闪念，时寒便已稳定了主意。</p>

他一偏腿，就从马上跳了下来，披挂着一身铁甲，铿铿锵锵地走到阶前，单膝跪地，向杨沅抱拳行了个军礼，沉声道：</p>

“太尉遇刺，利中动荡，末将等彷徨不知所措。</p>

抚帅是天子钦差，今后如何抚靖利中形势，末将等全凭抚帅吩咐，绝无二话！”</p>

说罢，时寒脱下头盔，架在右膝上，深深地低下头去。</p>

他一路“杀”进城来，未见丝毫气喘，此时鬓角却有汗迹隐隐沁出。</p>

虽然他也知道，哪怕杨沅看破了一切，也拿不出半点证据，可就是本能地产生了畏惧。</p>

刘入溪和周无翼不明白时寒为何会有如此举动。</p>

但论资历、论地位、论智谋，他们都是服气时寒的。</p>

眼见时寒如此恭顺，虽然他们还不明所以，也是马上从战马上下来，急步到了他的左右，齐齐跪了下去，同样摘盔俯首。</p>

那些接应他们进城的“降将”，追随他们“攻城”的部将，见状呼啦啦便跪倒了一片。</p>